撰文/陈巧林（旅游与航空服务学院，专任教师）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因工作忙碌断联几日，母亲一番急促的视频电话打来时，耳边响起的是这温情的歌声。刹那间，她的面庞和身影，穿越几百公里的山河日月，在甲辰年母亲节到来的今天，越发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见我正在忙工作，母亲在镜头前怯怯而局促地笑着，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没什么事，就是打了你几天电话没人接，有些担心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回来一趟呢。家里的豌豆熟了，家里的青菜好吃……”是从何日何时起，母亲在我面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呢？我停下正在敲击键盘的手，抬起少前敷衍和不耐烦的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就是这抬眸相对的一刹那，歉疚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泪即湿了眼眶。

       母亲老了。两鬓的斑白，额间的皱纹，已经无情地宣告了她的年华逝去。而驼了的脊背，满面的风霜，在踏实诉说着几十年耕耘黄土地的辛劳。椿萱并茂是天下子女最美好的愿景，可我从未如此这般深深意识到，那个在我眼里无所不能的母亲，她老了。此刻，我想认认真真地、抛开一切杂念地，去感受和体会一朵萱草花的香。

       母亲勤劳。大抵和千千万万的普通劳动者一样，勤劳是刻进她骨子里的特质。二十岁出头告别曾经优渥的闺中生活，嫁给一贫如洗的父亲后，母亲似乎十多年未曾远离那座寒舍和那道无形的门。爷爷奶奶早逝，犹记少时家贫，母亲身为长嫂，没日没夜操持里里外外一应事宜，没有朋友，没有所谓社交，少有空闲，一年能回两次十多公里外的娘家已是奢侈。她扶持姑姑叔叔们成人嫁娶，帮助他们成家立业不落人后。

       年岁渐长后我理解的“长嫂如母”，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从晨曦微露到暮色沉沉，从冽冽寒冬到炎炎酷暑，从田间地头到房前屋后，我的母亲，几十年如一日，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头顶四季应时农忙，任劳任怨内外整洁。

       母亲善良。常言道，人善被人欺，母亲却用实际行动影响和教育我，但行善事，老天不欺。善心善举是本分，是安宁，是福报。孝顺公婆，善待亲邻乃至陌生人，母亲的善良如同漫长艰难岁月里的冬日暖阳，照亮了我幼小的心灵，影响和塑造着我一生的价值观。

       童年最难忘的记忆是大约三岁左右，母亲牵着我的手，在一间破旧但整洁的屋子里给奶奶侍疾。四十来年过去，老屋依旧在，那一幕虽已影影绰绰不再完整，却顽固地长在了我的脑海中，伴随着左邻右舍和亲朋长辈关于母亲孝顺奶奶的讲述和奶奶临终时留着长泪紧握住母亲的手依依不舍不肯离去的场景，勾勒出了一位伟大的善良女性的影像。我想，后来我和女儿的奶奶长达十几年相处，亲如母女从无龃龉，大抵也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吧。母亲告诉我，善待他人，天宽地阔。

       母亲坚韧。记忆中因为家贫，父亲总要在外四处揽活，家里的重担，多少大小难事，全都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膀上，但是她坚韧顽强，少有低头服输怨天由人，如同山岳般巍峨，无论风吹雨打，她总是屹立不倒。

       十八岁那年暑假，回乡帮助家里干农活，记得那日尤其炎热，打谷场上晒满了已脱粒但未扬掀的稻子。顶着烈日帮着把稻子收拢成堆，我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母亲还要像个男人一样，扬掀为稻子除屑去尘，一掀，两掀……三千多斤稻子，我记不清自己数了多少掀，但清晰地记得，母亲的脸晒得通红，胳膊和手臂青筋暴露，随着谷粒中尘土的飞落，满身尘埃，汗水一滴一滴落进了谷粒里，却又晶莹剔透。我恳求母亲等力气更大的父亲回来干，可母亲说，此刻有风，时机不等人，我能行。邻居大伯看到此景，对我说：“巧林，你妈比男人还坚韧，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女人。”我抬头望了望毒辣的烈日，泪眼朦胧和尘土飞扬中母亲模糊的身影，瘦小却又无比高大。

       母亲也曾是个美人。虽农活粗糙世事艰难，但丝毫不影响母亲也曾是个美人。小时候学校开家长会让母亲去，我总是很骄傲，因为母亲生得美，十里八乡远近闻名。小姨告诉我，母亲年轻时在生产队捡拾鸡粪挣工分，路过乡亲家门口，正在吃饭的乡亲看着她忘了形把碗掉在了地上。每每回忆至此，我的嘴角就会扬起一丝笑意，画面似乎很夸张，却因为主角是我的母亲、是对我影响至深的母亲而感到暖意融融。

       相由心生，大抵因为母亲勤劳、善良、坚韧、温厚，也便更显出了这珍贵的美。艰难的岁月、多事的挫磨虽让她添了风霜，她的言传身教却让我深信，一个有教养、知进退的人，即使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依然能够以朴实和智慧赢得他人的尊重！正应了那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母亲是名普通的劳动者，在实现民族复兴中国梦的伟大征程中，她的力量虽弱，影响却坚定而深远。中国千千万万位朴实勤劳善良美丽的母亲汇聚在一起，将会凝成一股强大的巾帼“她力量”，激励子女家人，为构建和谐家园、共创美好未来散发光芒。

       我后来的坚毅顽强、善良赤诚以及对文学的热爱，其实都得益于我那仅受过小学教育的母亲，她把日月星辰的交替更迭、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一生辛劳的平凡人生和至真至诚的深刻哲理，化作许多日日夜夜里无法忘却的故事，给我无限启发和动力。

       遥遥的天之涯，萱草花开放，那一朵可是我牵挂的模样？让它开遍你等我回家的路上，好像我，从不曾离开你的身旁。

       我的母亲，名叫许仁梅，今年67岁。

       今日母亲节，如果风会知道一朵花的香，那一定是萱草花的香。

        2024-5-12 ，武汉